突然，远处传来「突突突」的柴油机声。

老村长开着一辆手扶式拖拉机，叼着一根烟，载着一个村民，进晒谷场。

「张老汉！你狗日的又耽误娃上课！」

远远的，老村长就开骂了。

一边骂，一边跳下车，跳到田里面，健步如飞。

「那大老板都说了，期末考每年级第一名的娃，暑假可以安排坐飞机去港岛旅游！张老汉，你种一辈子地，有坐过火车吗？」

张老汉抡起锄头锄地：「花里胡哨顶屁用！」

老村长起气乐了。

这个张老汉是油盐不进啊。

「反正我在这里放话了，你娃不去上学，信不信明天就收回你家的扶贫粮！」

张老汉也不憷：「你这是打击报复，我要向乡镇反映！」

「懒得理你……铁蛋，走！」

老村长趁机拽着铁蛋离开，回头啐道：「等娃坐真飞机那天，看你个老顽固脸往哪搁！」

坐上拖拉机，突突突~~~喷着黑烟开远了。

张老汉蹲在地头摸出旱菸袋，突然发现铁蛋的作业本落在地上。

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很多字。

自己的儿子，好像很认真读书。

……

突突突~~~

老村长开着拖拉机，带着铁蛋回到小学。

正好是课间休时间，

一大堆的孩子在玩耍，玩泥土，玩石头，玩爬树。

儿童欢乐多。

摩托声音响起，众多孩子纷纷欢呼了起来。

「村长爷爷回来了！」

「他说要带东西回来的。」

很快，老村长就带着两本相册，走进了村里。

「孩子们~~~今天有好东西给你们看！」

「这是从港岛送来的相册！」

老村长翻开，相册的照片，每一张都过了塑，摸起来光滑硬实。

第一页展开，维多利亚港+中环湾仔的繁华美丽夜景，引得孩子们「哇」地惊呼起来。

然后还有中环的建筑群……

一栋沐浴阳光之下的摩天大厦。

还有飞机丶游轮丶……

大学……

五星超市……

还有长城，天安门丶故宫丶英雄纪念碑……

还有各省的还有黄河丶长江……各种历史丶城市……

「哇~~~」

「我看不到~~~」

「村长爷爷，给我看~~」

孩子们争相伸手去够，后排的孩子急得直蹦。

他们对相册里面展现的外面世界，充满了好奇。

老村长村长：「上次捐助我们学校大老板说了：以后每年级，每学期考试第一的娃，可以坐飞机去这儿亲眼看看，来回全程免费！」

当然，关祖的约定不止于此，另外还有一个约束：「一个人小学七年，只能去一次，去过了就不能再去了。」

如果真有官官相护，糊弄的，关祖也有办法，直接找帝都的人说一句，足够将下面的人撸秃皮。

孩子群们炸了锅。

「真的可以去？」

「你们想不想去！」

「想去！」

「那要考第一啊~~~」

平时连最皮的栓柱都举手喊：「我要念书！我要考第一！」

铁蛋默默把港岛地图那页看了又看，原来山外面真有这样的地方——没有黄土，没有旱菸袋，只有亮得像梦一样的摩天楼。

他突然觉得爹说的话，也会错。

「我要努力学习！」

「我要去那里看一看！」

此时此刻，一颗小小的种子，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

相同的一幕，在陕西各个贫困村庄的小学里接连上演。

当着崭新的相册来到了学校。

一个个孩子争先恐后抢着翻看那一张张照片——维多利亚港的璀璨夜景丶中环的摩天大楼丶机场起飞的航班丶五星超市的琳琅满目丶帝都的城市丶长城丶天安门……

这些画面像一束光，刺破了孩子们认知里的黄土与麦田。

起初，他们只是瞪大眼睛，发出「哇」的惊叹，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照片，仿佛怕戳破这场梦。

渐渐地，有人开始问：「这楼有多高？」「飞机能飞多高？」「那里还是吃馒头吗？」「好多水果啊」……问题像野草一样疯长。

他们的眼神从好奇变成渴望，最后沉淀成一种执拗的「想要」。

「我要考第一！」

「我要坐飞机！」

「我要去那里看看！」

这些宣言起初只是零星几声，后来变成教室里的齐声呐喊。

梦想的种子一旦落下，便再也无法被黄土掩埋。

「努力读书！」

「嗷嗷嗷~~~」

「但是读书好累啊，看到字我都晕！」

「你不要读了，我读，我拿第一！」

「去你的！」

……

……

夕阳西下，黄土坡上拉长了铁蛋小小的影子。

他一路小跑回家，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

「爹！爹！」

张老汉正蹲在土灶前生火，烟熏得他眯起眼，头也不抬地骂道：「喊魂呢？没看见老子在做饭？」

铁蛋冲到张老汉面前，眼睛亮得惊人：

「爹！我今天看到相册了！港岛的楼比山还高，晚上亮得像星星掉下来了！还有大飞机，老师说考第一就能坐！」

「还有帝都的天安门丶长城丶英雄纪念碑，还有黄河丶长江……」

张老汉嗤笑一声，往灶膛里塞了把柴火：「净扯淡！那些港岛来的大老板嘴里跑火车，你也信？」

「是真的！」铁蛋急得直跺脚，「村长爷爷说，关先生建了学校，还说要带好学生去港岛！爹，我要考第一！」

张老汉骂骂咧咧：「念书能当饭吃？你爹我大字不识，不照样把你养这麽大？」

他指着门外光秃秃的田地，「瞅瞅咱家这地，明年要是再旱，连蒜薹都卖不出价！你还做梦坐飞机？」

铁蛋咬着嘴唇，突然梗着脖子喊：「可老师说，念好了书，以后能去城里上班，不用一辈子刨黄土！」

「放屁！」张老汉猛地站起来，菸灰扑簌簌抖落，「二狗子念到初中，不还是回来种地？白瞎了学费！」

铁蛋不说话了，但眼睛里的火苗没灭。

张老汉骂完，也沉默了。

摸出旱菸袋，铜烟锅磕在炕沿上，一声，两声。

远处传来老村长的喇叭声：「各家各户注意！明天乡里来发鸡苗，上学的娃优先领！」

张老汉吐了口烟，起身从炕席下摸出个布包，取出三张皱巴巴的钱拍在桌上：

「明天找村长交书本费。」

顿了顿，又恶声恶气补了句，

「考不上第一，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铁蛋愣了两秒，突然嗷一嗓子冲出门，险些撞翻晒辣椒的簸箕。

跑到外面，蹦跳着对晚霞喊。

「我要考第一！我要去港岛！我要去帝都！」

张老汉听着这声音，望着远处层层迭迭的黄土坡，第一次觉得：

这山，好像也没那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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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上架了，字数可以开宰了。

连结在「作家的话」。